第6章 第6章
姜芸盯着那串糖葫芦冥思苦想了半晌终于将目光移开，却忽然瞥见斜对面那家包子铺刚出笼的香香软软的包子。
她眼神一亮。
她知道自己该卖什么了。
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粮食米面，成本相对来说最低。
且她知道那么多种花样的面食，不怕吸引不到人！
想到法子，姜芸心情大好，一双澄澈的杏眸亮晶晶的，转过身蹦跳着回去自家的摊子上找姜海去了。
姜海平时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眼下出来卖东西也张不开嘴像人家一样叫卖。
姜芸回来就见他守着堆东西坐着，没有人问他就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心下长叹一声，姜芸算是知道为什么每次姜海带出来卖的东西不少，但最后挣得的钱数目却不甚可观了。
姜芸从水袋里倒出一小捧水轻洒在菜上，然后捡了颗翠绿新鲜的菠菜，站到摊儿前就开始吆喝：“各位叔叔婶婶都过来看一看，今儿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菜，这还带着露水呢，新鲜着呢！这菠菜买回家熬汤正好呢！”
听她这么一吆喝，周围摊儿上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这小姑娘，一些来买东西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过来瞅上一眼，见她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人又机灵活络，菜又确实新鲜，都愿意跟小姑娘说上几句话，买点儿东西。
就这么一个时辰下去，姜海今儿挑来的两筐菜竟然就这么卖空了。
姜海一脸震惊地瞧着自家侄女，半晌说不出话来。
以往他出来，得卖到天黑才能勉强把这些菜都卖出去。
没想到今日却这么快都卖完了。
他这个侄女还真是卖东西的好手！
姜芸笑吟吟地数着今日卖得的铜板，数完之后突然转身问：“三叔，你平时都卖多少钱啊？”
姜海老老实实地道：“一天能卖四五十文钱。”
四五十文？
姜家这样的普通人家，一个月也就花个二三百文钱，花销多的时候四五百文钱也尽够了，除非像姜老太太之前那样一下给姜涛交一年的束脩，可能才需要花个三五两银子。
那这四五十文，差不多能够姜家一家一周的开销？
姜芸心下盘算着，想起今日赚得的钱数，越发开心了。
姜芸突然凑近姜海，一脸神秘地低声对他道：“三叔，我方才数了数，咱们刚才足足赚了六十七文钱！”
“啥？六十七文？”姜海诧异地问，原本不大的一双眼睛都瞪圆了。
“是啊，六十七文。所以我想着，反正平日里也只能卖个四五十文，不如多出来的那些咱们就分了？”姜芸狡黠地笑着跟姜海商量道。
这么好的事儿，她不信姜海不动心。
果然，姜海虽然一开始迟疑地道：“这不好吧？要是叫你奶知道了……”
但在姜芸一番劝说之下，最终还是同意了。
姜芸是这么说的：“三叔，那日我跟三婶婶说话，才知道你们在家过得也不容易。三婶婶整日被我奶嫌这嫌那不说，还得比四婶婶多干那么些活儿。你们还得顾着二姐姐和五妹妹，若是自己手里没点儿钱，岂不是要一直吃这份苦？本来这些菜能种出来，大多都是你跟三婶婶出的力，凭什么最后那些钱却都要花在四叔身上？我都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下去了。”
姜海虽然一直任劳任怨，但也不是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只是他心思单纯，平日里也生不出什么想法。
但姜芸的话却戳中了他的心坎儿，又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主意，他自然不会不动容。
于是姜海只是皱了一下眉，没过片刻就咬牙下定了决心：“好，那三侄女，你说给你奶多少？这钱怎么分？”
姜芸眼珠子转了一圈：“咱们就给我奶五十一文，剩下正好十六文，三叔你拿十文，我拿六文就行。毕竟这菜大多是你和三婶婶种出来的，我只动了动嘴皮子把它们卖出去了而已。”
姜海一听立刻摆了摆手：“不行，既然留下十六文，那咱们就一人八文。你叔我虽然笨，但是也知道今儿如果不是丫头你机灵，咱也卖不出这些价，也没这些多出来的钱。”
沉吟片刻，姜芸道：“既然如此，那这样吧。我拿七文，三叔你拿九文。毕竟我家只有我和我阿爹，你家算上二姐姐和三妹妹，一共四口人呢，比我得多攒不少钱才行。”
最终姜海推托不过，将那六十七文铜钱按姜芸所说的分了。
许是手里有了钱，又也许是人生中第一次做出反叛自家老娘的出格事儿，以至于分好钱之后的姜海脸上显得比往日多了几分神采，甚至主动跟姜芸说起了话。
然而姜海没想到的是，今天这个侄女带给自己的震惊还远远不止这些。
从裁缝铺子出来，姜海看着姜芸手中多出的那十几文钱，欲言又止。
半晌，还是没忍住道：“丫头，你这手艺是跟谁学的？为啥你那三幅花样子就能卖这么些钱？”
姜老太太、王氏和刘氏三人这些天绣了十面帕子并七个花样子，一共才得了二十文钱。
可姜芸那三个花样子就得了许掌柜十几文钱，甚至彼时许掌柜的那双绿豆眼里立刻就冒出精光，拿着姜芸秀出来的那几幅看了又看，末了还请她往后若是再有类似的花样子一定先送到自个儿家，他照单全收。
姜芸笑笑：“当然是跟三婶婶学的啊。不过三叔，这钱我就不与你分了，不是侄女心疼，只是侄女拿这钱还有别的用处。若是以后赚了钱，再孝敬你和三婶婶。”
姜海闻言连忙摆摆手：“说什么孝敬不孝敬的，我跟你三婶儿从来也没疼过你什么，你说这话不是让我臊得慌么！”
眨了眨眼，姜芸突然一脸不好意思地道：“那……三叔你能答应我个事儿么？”
“这三幅花样子，是我偷偷跟三婶婶学了之后自己绣了拿出来卖的。你能不能别跟我奶说？要是叫她知道了，这十几文钱她铁定得要走。”
姜海愣了一下，干脆道：“不说，你放心。”
姜芸这才笑开，原本因为年纪小没长开、还只能算是清秀的小脸此刻却明媚娇俏，让人移不开眼。
姜海说医馆离这儿还有些路，他去医馆请大夫，让姜芸在裁缝铺子门口看着筐，就可少走些路。
快到晌午，街上的人渐渐多了。到处吆喝声、交谈声四起。
裁缝铺子门口挨着一个做糖粘的，姜芸闲着无聊，过去凑凑热闹。
姜芸正看得认真，忽然一股力道顶向她肩头，撞得她一个趔趄，若不是及时撑住了眼前的摊子，定然要摔倒在地。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撞到人，连忙停下转过身向姜芸道歉，声音清冷低沉却格外好听：“姑娘，抱歉，在下赶时间，一时不察冲撞了姑娘，还望见谅。”
姜芸本来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在抬起头看到对面那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时瞬间被咽回了肚里。
“你……”，姜芸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脸舍不得离开。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姜芸心下暗赞一声，看入了神。
眼前的男子生就一副好样貌，面如冠玉、凤目狭长，更难得的是气质出尘，如清冷之落雪青松，如深寂之高山幽泉，令人一见而心神俱折。即便眼下他穿的只是普通布衣，却也掩不住通身的气度。
“姑娘？”魏琛蹙了蹙眉。
他还有要事在身，不想在这儿因为这点儿小事耽搁了。
“哦，无妨无妨。”姜芸回过神，讪笑一声，暗骂自己没出息，二十九年却没练出坐怀不乱的功力，一见到帅哥就理智全无。
“魏琛，快点，走啦！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前面的街口遥遥传来急切地呼唤声。
听见那声音，魏琛抬手一指：“姑娘，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他日若能相见，再好好向姑娘赔罪。”
说完，他转身匆匆离去。
姜芸看着那道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眼神一闪。
魏琛？
他也姓魏？
因为还带着个胡子花白的郎中，脚程慢了不少，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刚到姜家，姜芸就急匆匆地扯住郎中的衣袖将他往姜冲屋里带。
“阿爹阿爹，郎中请来了！快让他给你瞧瞧。”
郎中一番望闻问切，看得姜芸心急如焚。
半晌过后，他终于捋一捋胡子，不紧不慢地道：“他这是当年伤了心肺，未能及时养护，才累下的病。若是好好将养，有个三四年的时间，定然是能养好。只是这期间不能劳累，不能过怒过喜，还得用些贵重的药材慢慢调理。”
姜芸闻言眼神一亮。
能治好就行！先前她看姜冲咳得那般厉害，还以为没法彻底治好了呢。
姜冲听到郎中最后一句话，接着便道：“劳烦您了。只是我们家贫，买不起什么贵重的药材，就不必费那些功夫了，让您白跑一趟，对不住。”
姜芸脸色一变：“阿爹，什么叫‘不必费那些功夫’？就算再多钱，你的病也得治。”
不等姜冲张口，那郎中道：“这样吧，你眼下情况有些严重，我先开一副普通的方子给你缓解一些。至于后续如何，还得你们自己决定。”
待送走郎中，姜芸回到姜冲屋里，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丫头，不必如此，我就算不治好也不会如何，左不过偶尔难受些，要不了性命的。”姜冲温言劝道。
他本来就没用，没让姜芸过上好日子，又怎么能再累她为自己劳心劳力？
姜芸沉默不语。
半晌，她才开口：“阿爹，你信我，我总有法子挣钱治好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
姜冲看着门的方向，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歉疚。
坐在屋头，即便眼前的姜老太太嘴上一刻不停地念叨着“死丫头，给你老子拿了药、看了病，你可就得按咱说好的嫁到魏家去了啊？别到时候又反悔！那魏家多好的人家啊……”
姜芸依然无动于衷，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先前在镇上，姜芸已经想到要干什么了。
只是若是在姜家，一旦她挣了钱，姜老太太必然眼馋。
姜芸虽然唬姜老太太的时候看上去很有底气，可她到底人单力薄，若是姜老太太硬要抢，她也护不住，就别提给阿爹治病了。
魏家魏家，姜老太太一直说魏家如何如何好，还有她今日在街上看见的那个俏书生。
——若真是那个人，想必在魏家谋生路总比在姜老太太眼皮子底下要容易吧？
虽然今日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看人的眼光向来准，应当不会错的。
想到这儿，姜芸果断下定了决心，忽而抬眸问：“奶，你一直说魏家小哥怎么好，可他们家若是婆母凶悍、妯娌刁蛮、叔伯泼皮，那我嫁过去，岂不是白白往火坑里跳？”
死丫头这是想开了？
姜老太太心念一动，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对姜芸也和颜悦色了两分：“丫头，那魏家婆母是最好不过的人了，对媳妇和善，十里八乡都知道。魏小哥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兄长，姐姐嫁人了，两个兄长和嫂子都是老实本分的性子，你嫁进他们家才省心呢！”
“真的？”姜芸半信半疑。
“保真！这门亲事我一开始可是想着说给二丫头的，谁知道那魏家婆母怎么就瞎……呸，怎么就看中你了，说明还是你这孩子比二丫头有福气啊！”姜老太太这话虽不真心，但倒没说假话。
这婚事一开始姜老太太确实是想着说给姜喜的。
那魏家也是她辛辛苦苦挑的好人家。
虽然说是为了给小儿子凑束脩，但姜喜毕竟是她的亲孙女，她也不舍得让她嫁得不好，只是哪成想白白便宜了姜芸这死丫头。
且虽然魏家着急结这门亲事是为了……但这原本是旁人都上赶着的婚事，这死丫头竟还不愿要，自然也怨不得她生气。
要不是为了那二十两银子，姜芸爱嫁不嫁，不嫁正好，反正她本也不希望姜芸嫁得这么好！
见姜老太太的神情不像在诓她，姜芸心下信了七分，略松了一口气。
忽而她又想起一个人，试探着问：“那这魏家小哥叫什么呀？”
“叫什么？”姜老太太一怔，“这我倒忘了问了……”
姜芸轻轻点了点头，只是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哦，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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