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濒死
又是一夜未眠。
宋晟乐坐在窗边发呆，今天夜晚的天气不是很好，漆黑的夜空里不见一点光，窗户外一直刮着刺骨的寒风，随着绵绵细雨打在他身上。
他望着手里从学校附近便利店买的一包烟。经常看到那群混子抽烟，宋高盛心情不好了也会抽上两包。
他还没试过。因为他一直是爸妈眼里最听话乖巧的孩子，跟叛逆沾边的事情他一件也不会做。
在大人眼里是懂事，但在他自己眼里，他只是一个失去自我灵魂的傀儡。
他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学着他记忆里那些吸烟的人，吸了一口，又熟练的弹烟灰，很呛也很苦，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
宋晟乐抽着烟靠在冰冷的墙壁，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抽了一半的烟掉在他光着的脚上，宋晟乐眉头一皱，很烫，烫出了一个疤。但他是把烟拿走，而不是身体率先作出反应踢走烟头。
正常人是这样的吗？
还没等他认真思考，大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楼道里回响着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锣鼓震天的敲门声吵醒了他。
“开门！姓宋的给我开门！”
宋晟乐愣住了，那敲门声和叫喊声还在继续，他缓缓起身朝房间门走去，手刚搭在把手上，门被悄然打开了。
来人是晟惠安，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面无表情的小声叮嘱道：“不要开门，你去睡觉，我和欣欣一起睡，我给你爸打电话。”
宋晟乐垂下眼，点了点头。
门外要债的人不停的拍打着大门，上脚使劲踢，弄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整栋楼有一半的住户都开门询问发生了什么，扬言要投诉。
要债的人不但不理会，还开始破口大骂，脏话不停的往外喷，什么话都不管不顾的说，诅咒他们全家不得好死。
自晟惠安走后，宋晟乐站在门前听着这些话，脸上没有一丝的情绪，可头痛欲裂，白日里的痛苦又开始重蹈覆辙。
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第二天，宋高盛回来了，他与宋晟乐最后见到他的样子相比，简直称得上狼狈不堪。
宋晟乐从来没有见到过宋高盛这副样子，头发杂乱无章，身上的衣服都脏兮兮的，脸上和身上还带着伤…
晟惠安承诺他的，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可现实是什么，颠覆性的变化，他不得不接受，这个家变了，完全变了。
后来，敲门声越来越频繁出现，即便来的不是催债的人，是来探望的亲戚朋友，一旦熟悉的声音响起，对他来说都是抹不去的阴影。
有一天，他放学后照常回家，望着即将消失的落日余晖，他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中，路过小区公园时，他看到一个小孩子骑着爸爸的脖子，妈妈在一旁扶着的场景，一家人其乐融融。
他们家都有多久没有好好在一起吃顿饭了。
当宋晟乐上楼时，听到邻居几个人在窃窃私语，他上了楼看到自己家门时，感觉脑子嗡的一声。
大门周围的白墙被用红油漆写了几个大字——宋高盛还钱。
这件事被当作一种谈资，一传传千里，不知道为何就传到了学校，短短几天，闹得人尽皆知。
宋晟乐是恶心的同性恋，打架生事不学好，还是老赖的儿子。
短短三句话，每传到下一个人的耳朵里，都会被添油加醋变成滔天大罪，而犯罪的人终将会受到那些自诩英雄的路人唾骂。
以往那些不明所以跟风唾骂他的人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但现在似乎一切伤害都有了一个明目张胆的理由，变本加厉的伤害他，随便一个人都能把他当作过街老鼠一样随意踢一脚。
每一天，每多活一秒，都是对他的凌迟。
甚至是他自己，都开始拿起刀具伤害，这个世界上没有对他存有一丝的善意，他也不愿意善待自己。
第一次自杀，他在房间里独坐，对着自己的手腕就要下刀，又怕死的不彻底会很疼，留了疤又会被爸妈谴责，他上网搜了一下，用刀割哪里，割得多深才能死的彻底。
冰冷的刀尖抵上手腕的时候，他的身体一抖，一瞬间就哭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遍布全身。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他的眼神突然发狠，不再对着手腕，而是用刀疯狂的在胳膊上划了十几刀，白净的胳膊上鲜血淋漓，伤口有浅有深，大理石地板上滴滴答答的流下鲜红的血液，混着痛苦的眼泪。
没有直接割完自杀的原因只有一个。
他害怕，想死又不敢死。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只能陷入绝境受尽折磨。
从那天开始，因为胳膊上的伤口，他再也没穿过短袖的衣服，可他没有放过自己，身上的伤却越来越多。
其中有一次，宋晟乐坐在地板上发呆的时候，忘了锁门，被进来的宋晟欣看到了他正在滴血的手腕。
“哥……哥哥。”宋晟欣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她几乎是跑过去的，差点摔到地上。
宋晟乐想扶她，但他一动不想动，身体机能似乎都失去了作用。
宋晟欣哽咽地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会这样？”
宋晟乐看着他年幼的妹妹，好久没有看到这小女孩哭鼻子的样子了，这么一想，他这个哥哥曾经做的还挺合格的。
“别哭。”他的嗓子哑的发不出声音。
宋晟欣抱住他的哥哥，从来没有觉得哥哥这么瘦，脆弱的几乎一碰就碎。在她心里顶天立地的两个男人，爸爸和哥哥，如今都倒了下来，这要她怎么办。
宋晟乐想安慰她，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不出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要他说实话，他只想说，照顾好爸妈，哥哥很累，想解脱了之类的话。
“哥哥，疼不疼啊。”
疼，真的非常疼。
从没人问过他，他没机会回答。宋晟乐痛苦的捂住脸，无声的哭泣，他又立马擦去眼泪抬头对她说：“晟欣，你先出去行吗，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爸妈好不好，我没事，别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担心我。”
“除非你答应我，你不准死。”
宋晟乐迟疑了片刻，默然的点头。
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将他浸在绝望的沼泽，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爸妈的吵架声，深夜的砸门声，都成了习惯。
虽然苦不堪言，但好在每一天都撑下去了。
宋晟乐自杀未遂的事情被宋晟欣知道以后，她每天都要跟宋晟乐在一起，还不停的劝他去医院。
他一开始很抗拒。
“不去。”宋晟乐毅然决然的拒绝。
宋晟欣劝了他很多次了，这次他又看到宋晟乐的手腕上多了一道伤口，越来越接近致命的位置，宋晟乐在黑暗里徘徊，她又何尝不是陷入恐惧的困境，每天都会害怕哥哥有一天会突然离开她。
她上前无声的抱住宋晟乐，“哥哥，爸妈忙着还债，很久没有管过我们了。”
宋晟乐睁开眼睛。是啊，家里的一日三餐是我做的，送你上学和接你放学的也是我，感冒发烧了我照顾的你，虽然我顾不好自己的学业和人生，也还是要督促你学习。但你学习真的很好，又懂事又乖巧，根本不用我多操心什么，做你的哥哥真好。
宋晟乐的眼睛多了一丝清明，他似乎预示到了宋晟欣接下来会说什么。
“哥哥，我只有你了，我需要你。”
拥抱的力度更大了，似乎是在表明决心。宋晟乐眼角落了一滴泪，久违的露出一抹笑意，他抬手轻拍了一下宋晟欣瘦小的脊背。
“嗯。”
宋晟欣就这么一句话，足以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拉回来，那是在告诉他，他还有一点活着的价值。
他抱住宋晟欣，靠在她这小小的肩膀上，在心里默默许下诺言。
好，那我就再多待一会儿，等你长大。
那晚过后，宋晟乐第一次打起了精神，在宋晟欣去学校前，对她展露了一个笑容。在学校一天状态都比以往好了很多，身边的人也难得没刻意找他事，久违的平淡安然的渡过了一天。
放学的时候，他把宋晟欣送回家，自己骑车在路上，独自去了临江第二人民医院的精神科。
宋晟乐长舒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却发现心理咨询室的房间门紧闭，上面贴着一张联系方式，他犹豫了一下，记下了号码，在医院走走停停，四处徘徊。
最后还是走出了医院，去停车场的路上试着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接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心理医生问他第一个问题开始，他就没绷住，眼泪唰的一下掉下来了。
医生当初说的话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问题非常犀利，用温柔的语气和关心的话语询问他，他苦苦建立起的防线也就彻底分崩离析。
再到后来，家里的情况也有所改善，宋晟乐正式接受治疗，情况也在慢慢改善，生活一直向前走，逐渐看到未来的希望。
但偏偏在这时候，意外再次到来，初二那年，宋高盛突发脑溢血，差点没有救回来。
“晟乐！晟乐！”
宋晟乐听到晟惠安着急的呼唤，立马从房门冲出来，“怎么了？”
晟惠安正扶着正在抽搐的宋高盛，“你爸他，他你快过来，你爸他！高盛！高盛！晟乐你快打救护车！”
宋晟乐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差点站不稳，他慌忙掏出手机，“好我我我我这就打我这就打！”
救护车赶到后，晟惠安跟着去了医院，临走前嘱咐了一句：“留下好好照顾你妹妹知道吗？”
宋晟乐：“嗯。”
不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宋晟欣从房间里出来，扯了一下宋晟乐的袖子，怯生生的问：“哥哥，爸爸怎么了？”
宋晟乐转过身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她：“没事，爸爸没事，只是突然身体难受了比较紧急，坐救护车去医院了，但他是醒着的，一定会没事的，回房间睡觉吧。”
“嗯。”宋晟欣沉默片刻，“哥哥。”
宋晟乐轻声道：“嗯？”
宋晟欣看着宋晟乐有些撑不住的笑容，一下子拥住了他，自己也强忍着泪水，“没什么，我想和你一起睡，行吗？”
宋晟乐哽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好。”
宋晟欣在哥哥的陪伴下渐渐睡着了，宋晟乐这才将紧绷的身体舒缓一下。
坐起来又躺下，心慌的厉害根本睡不着，他吃了一颗安眠药再次躺下，但躺下后没多久整个身体都止不住的剧烈颤抖，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逐渐将他吞噬。
他不断的望向窗外，只觉得这夜怎么这么长，他讨厌夜晚，太阳怎么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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