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沈誉为了这一天做了不少功课，对图书馆的构造早已了然于心。
可当他站在书架前，面对他夜有所梦的史书，难得退却了。
来到未来，翻阅史书，听起来这么逆天而行的事情，沈誉的手有些颤抖。
可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呢？
沈誉心一狠，直接拿出了明朝末期的那一本，翻到最后。
上面写着——
公元1644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帝自缢，明朝灭亡，天下即将来到历史最后一个朝代，清朝。
明朝之后是清朝，与他在网络上搜索而来的并无二般。
沈誉所在的朝代，亦是在明之后，谓，珩朝。
如今告诉他，珩朝却不存在于历史中，那他，是不是也不存在？
所有的力气在这刻从沈誉身体中抽走，他无意识地转身，背靠在书架上，随着重量一点点滑落，直至颓然坐在地上。
史书只字未提珩朝之事，仿佛在嘲笑他过去的付出皆是虚无，一时间，沈誉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下。
从前，被朝事牵绊时他没哭，被父皇责骂时他没哭，以一人之力抵挡群臣时他没哭，母后仙去他没哭，到最后，连被挚友毒杀时，他也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而今，沈誉头一回尝到了泪水的味道。
又咸又苦。
既然珩朝不存在，那他到底是哪里人？
又该，何去何从？
………………
“小伙子，小伙子…”
沈誉眼前已经被层层水雾蒙住，蓦地听见旁边有人出声，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唤他。
直到一张纸巾递到他手上，沈誉方才循着声音抬头看去。
是一位鹤发老人，约莫古稀年岁，正弯下腰关切地看着他。
老人和声细语道：“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坐这哭啊？”
虽然沈誉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哭了，但也不想去解释自己为何哭。
只是事实给他的打击着实大了些，饶是身经百战的太子殿下一时难免情绪控制不住，不过哭出来之后确实舒畅多了。
他展开纸巾擦了擦脸，起身对老人道了声谢：“我没事，老人家，谢谢您。”
“小伙子，你就别糊弄我这个老头子了，”老人吹胡子，仿佛一定要听出个答案，“我看你哭的时间挺长的了，有什么烦心事可以给我说说嘛，我这把年纪了，什么没经历过，说不定还能帮到你。”
沈誉无奈，将手中的书展示给他看：“我就是看书看得投入了，真的没事。”
“史书也能看哭？”老人惊诧道。
沈誉认真点头，心道自己的国家都不存在了，他能不哭吗？
老人似信非信地噢了声：“也真是神奇。”
看来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老人看他的目光立马带了点欣慰。
“哎，对了小伙子，我啊，想了解了解唐朝的历史，你有没有什么书推荐啊？”
沈誉一顿。
唐朝可谓是堪称历史中最鼎盛的时期，尤其是唐太宗、唐玄宗、武则天在位之时，自此便开始走下坡路，到了明末，更是没落不堪。
而他们珩朝的先祖，硬是在这样的残局中开创了又一个鼎盛时期，十几代下来之后，大有盖过唐朝的风头。
沈誉也是大有信心，希望在他治理朝政时也能去开创一个盛世。
可惜他轻信奸臣，任用小人，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所以自小，沈誉读的史书中，就属唐朝的最多。
“老人家，您如果只想单纯了解下唐朝的历史，可以先看看《旧唐书》和《新唐书》，如果偏向人物传记，可以读读《资治通鉴》，只用选取其中唐朝的部分就好。”
老人高兴极了，连连答应：“哎哎哎，好好好，小伙子果然有学问啊，我听说过《资治通鉴》，那可是砸缸的司马光写的啊，那你可以帮我找找这本书吗？”
沈誉被这句司马光砸缸逗笑了，欣然点头同意。
史书基本上都在这一层，沈誉按照图书馆给的朝代排序，很快就找到了《资治通鉴》。
这本书相对于新旧《唐书》而言，字数少，可读性也强，他从好几本中抽出两本，递给了坐在阅读位置上的老人家。
老人带上眼镜翻开一页，当即高兴地合不拢嘴：“感觉还真挺有意思的，谢谢你啊小伙子。”
沈誉谦和一笑，跟着在书上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他怎么把文言推荐给了现代人了？
正犹豫着要给老人换一本白话文写的书，老人却看出来他的顾虑，神神秘秘道：“小伙子小瞧人了吧，我虽然是数学教授，但我也能看懂文言文，知道为什么吗？”
沈誉还真不知道，微弯着身子虚心求教。
老人凑到他耳边说：“我老伴儿是历史学教授。”
原来如此，沈誉庆幸自己歪打正着，推荐对了书。
经过这么个事，沈誉心情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他还想再亲眼看看过去的东西。
于是他问了老人，老人一拍大腿：“省博物馆啊！你想看的文物，那里都有。”
“而且这几天考古队好像挖出来了什么皇帝的陵墓，在省博还有个展。”
……
省博物馆
沈誉来到博物馆，竟然就在他从家到图书馆的路附近，拐进一条路骑一段车就到了。
这里的人比图书馆的还要多，一进门便看见了老人家所说的最新考古展览。
只是里里外外围着的人太多了，单看就挤不进去。
在来的路上还慌慌张张的沈誉，此刻却是不急了。
闭馆时间是下午五点，现在是三点，还早。
若不是在图书馆哭太久了，沈誉还能在博物馆里多转转。
也不怪他，沈誉早上刚醒便收拾收拾出门了，在史书中没有看到自己的朝代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一直在图书馆坐到了中午，若不是那位老人家喊他，怕是要坐到地老天荒才是。
大半天下来，他竟也不觉得饿，转起博物馆还是兴致很高的。
古代没有类似的展馆，像这种珍贵的文物都是存放在皇宫库房里，寻常人是见不到。
时至今日，沈誉也算是沾了时代发展的光，有幸可以看到。
里面藏宝众多，上到皇帝龙袍圣旨，下至百姓衣物餐具，博物馆中都能见到。
这些东西皆被保存在玻璃铸造的空间内，外面还贴心地放着介绍它们的小牌牌。
不少古物沈誉都在宫里见过，还曾亲手擦拭过，除了清朝的东西外。
这不得不让沈誉奇怪。
明末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能够并存两个朝代吗？
为何最后只有一个朝代被写进了史书？
相比于图书馆带来的绝望，博物馆又给了沈誉莫大的希望。
不知道为什么，沈誉总觉得他的朝代是存在的，只是为何没有在史书上出现，他现在也解释不通，只好慢慢去等。
他心底还抱有一丝期冀，能等到珩朝重现在世人面前的那天。
就这样一直转到快闭馆的时间，围在最新考古展览附近的人在慢慢减少，但还是有不少专程来观望拍摄的人。
沈誉简单地转了几个展馆后便过来了，因为古墓是最近才被发现的，所以出土的东西就几样，和其他展品也没什么不同。
因着是最新出土，据判断又是座帝王陵墓，所以吸引的人格外多。
沈誉站在最外侧，隔着人群，在这三样出土文物中来回扫了几眼。
时隔多年，古物经过历史的洗涤之下，覆上了岁月的痕迹。
三样文物分别是一把匕首、一盏白玉樽、以及散落的琉璃碎片。
灯光下，匕首的刀刃闪着寒光，白玉樽上黑斑盘踞大半，琉璃碎片中也似有为了装饰而涂抹的红染料。
这三个东西摆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沈誉隐隐觉得那白玉樽和琉璃碎片的样式很眼熟，身旁的人就友好似的碰了他一下肩膀，同他感叹：“哎，兄弟，咱们古代的技术就是好，你看那琉璃上的红，染得多好看啊，要是没有碎，肯定绝美。”
沈誉皱眉，盯着那星星点点、晕散在琉璃碎片中的红色，笃定道：“那不是染料。”
博物馆禁止大声喧哗，他这句话清楚地落在了前来观赏新古物的游客耳朵里。
旁边人一愣：“不是染料？”
“不是染料是什么？”游客中有人问。
沈誉道：“不是染料，是血。”
“血？开什么玩笑？”游客嗤笑，“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哪有血还是这么红的，早就变成了黑色吧。”
一个女孩子也接话：“就是啊，别说成百上千年了，就是一两天，血就没这么红了。”
……
众人纷纷应是，个别的还在嘲笑他卖弄小聪明。
最开始碰他的那位也在小声跟他说：“兄弟，话可不能乱说啊，你为啥这么确定那是血？”
沈誉没有和他解释，而是垂眸看向自己腕骨处纯白的纱布。
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慢慢愈合，长肉的肌肤最近痒痒的，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是如何受伤的。
如同前世。
沈誉闭眼，再次道：“就是血。”
“你…”
男子无语，听着周围别人的议论声，往边上挪了几步，跟沈誉拉开距离。
沈誉没有理会他们如何说自己，打算离开博物馆。
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就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了。
“好好好！”
一道中气十足带着激动的声音盖过众人的嘲讽，来到沈誉身后。
“小伙子眼力不错啊，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考古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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